贾宝玉之正邪两赋

2010-10-27 │ 人生哲理



正邪两赋派亦称为情派。情派中人有情、有义、有爱、有趣,是这个世界上最富灵气、境界最高的天才人物。他们的人生主题是情义、自由、个性、创造,涵养真性情,永葆天真,清净纯美,细心体贴,率性而动,不计穷通贫富贵贱,不计是非善恶对错,不计荣辱毁誉,不计输赢成败,不计利害得失,不计兴衰治乱,不计生死存亡。一旦进入“情”的境域,一切世俗价值观立即失去效应,人们永远无法用道德、名利、功业、出身、权位等标准来评说那些正邪两赋有情人。

书中第二回,当冷子兴提及宝玉抓周之事,评道:“将来色鬼无疑了!”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:“非也!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的来历…清明灵秀,天地之正气,仁者之所秉也;残忍乖僻,天地之邪气,恶者之所秉也…(正邪二气相逢)正不容邪,邪复妒正,两不相下,亦必赋人,发泄一尽始散。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,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,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。置之于万万人中,其聪俊灵秀之气,则在万万人之上;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,又在万万人之下。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,则为情痴情种…”
这正邪两赋而来的贾宝玉,自有其离经叛道之语,惊世骇俗之举。
他视仕途经济学问为粪土,还将世人眼里读书上进的人称为“禄蠹”;又说只除“明明德”外无书,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,便另出己意,混编纂出来的。(见书中第十九回,宝玉说除“明明德”外无书,“明明德”语出《大学》,说明宝玉心中还是有圣人的,只是批驳当世之人读书只为功名利禄及程朱理学的“存天理、灭人欲”。)

在书中第三回,当探春笑他杜撰时,他说:“除《四书》外,杜撰的太多,偏只我是杜撰不成?”
书中第三十六回 ,写宝玉因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,反生起气来,因此祸延古人,除四书外,竟将别的书焚了。同回里他又抨击“文死谏”、“武死战”,说那些死的都是沽名,并不知大义。又来了一段他自己的论调:“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,该死于此时的,趁你们在,我就死了,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,把我的尸首飘起来,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,随风化了,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,就是我死的得时了。”(此亦是作者自叹,未能先女儿们而死,却让他看尽众女儿凋零,为之泪流成河。)可见宝玉所关注的只有“女儿”二字,周遭纷扰与他何干,更不用说仕途经济学问了。

世俗男尊女卑,他偏说:“女儿是水作的骨肉,男人是泥作的骨肉。我见了女儿,我便清爽;见了男子,便觉浊臭逼人。”“这女儿两个字,极尊贵、极清净的,比那阿弥陀佛、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!”(见书中第二回)

书中第三回,宝玉初见黛玉就问其是否有玉,黛玉答说没有,宝玉听了,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,摘下那玉,就狠命摔去,骂道:“连人之高低不择,还说‘通灵’不‘通灵’呢!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!”还满面泪痕泣道:“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,单我有,我说没趣;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都没有,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。”(姐妹原比我尊贵,她们没有特别是神仙似的妹妹没有的,自然不是好东西,合乎逻辑。摔的有理!)
世俗讲的是“金玉良缘”,他偏念“木石前盟”。书中第三十六回,宝玉在梦中喊骂说:“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?什么是金玉姻缘,我偏说是木石姻缘!”书中第二十九回,黛玉再次提及“金玉”时,宝玉再次砸玉。两次砸玉皆因黛玉而起,可见黛玉在宝玉心中自较别个不同。“砸玉”的实质,是在反抗“金玉良缘”。(因宝玉有玉,而宝钗有金锁,故有“金玉”一说。)
世俗等级森严,他偏讲“世法平等”。他偏要悼金钏、诔晴雯,他只凭着他的心。晴雯死后,一小丫头胡诌说晴雯是当了芙蓉花神去了,宝玉不但不为怪,亦且去悲生喜,乃指芙蓉笑道:“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。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。”而当香菱学诗时,宝钗不以为然,宝玉笑道:“这正是‘地灵人杰’,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。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,谁知到底有今日。可见天地至公。”可见宝玉心如明镜,他看到的是人的本质。

世俗讲的是“男女授受不亲”,而他却为闺阁良友,对众女儿关怀体贴。书中第四十四回,写众人拉平儿于大观园理妆,宝玉自觉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,并思及平儿处境,又伤感起来,不觉洒然泪下。在第五十八回中他谎言护庇藕官;在第六十一回中他替彩云瞒赃;在第六十二回中他帮香菱替换了赃裙。
宝玉的种种离经叛道之语、惊世骇俗之举为世人所不解、为世俗所不容,所以谓之“邪”;而在他自己却自有一番道理,他只凭心而为,所以谓之“正”。正如第六十六回中尤三姐所说:“咱们也不是见一面两面的,行事言谈吃喝,原有些女儿气,那是只在里头惯了的。若说糊涂,那些儿糊涂…我冷眼看去,原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,只不大合外人的式,所以他们不知道。”(作者是在借尤三姐之口说出对宝玉的评价。)贾宝玉不愿委身于仕途经济学问,他只痴迷于“女儿”二字。他为女儿之美所倾倒,所倾心,心为之动,情为之动;他对女儿的关心、体贴、爱护、理解皆出自本心。在世人看来乖僻邪谬不近情理之处,却是他对美的追求,对生命的热爱,他以其至情至性冲破世俗的樊笼去感动众生。



中国哲学史上比较典型的人性论观点有四种:性三品论;性善论;性恶论;性无善恶论。《红楼梦》超越了传统的正邪善恶观念,发明了惊世骇俗的第三种人性——正邪两赋,并为我们指明了一条后天修养之路。这在哲学人性论范畴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。
按照正邪两赋论的观点,正派为仁人君子,邪派为大凶大恶,情派(正邪两赋派)为情痴情种、逸士高人、奇优名倡。正、邪、情构成一个矛盾运动的生态系统,内中三层矛盾互为消长、与时推移、不断变化且永无止息,由此推动历史前进。
正派与邪派:性属道魔、正邪、善恶、忠奸、理欲之争。
情派与正派:性属真伪、叛忠、新旧、巧拙、情理之争。
情派与邪派:性属圣俗、精粗、美丑、清浊、情欲之争。
子曰:“富与贵,人之所欲也”(《论语·里仁》),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”(《礼记·礼运》)。人生而有欲,差别在于,正派对人欲采取封禁堵截,邪派则放纵沉溺于其间。只有情派能以真性情节制之、转化之、疏浚之、升华之。套用脂批的话说:欲里无情,情里无欲,欲必伤情,情必戒欲,情断处欲生,欲断处情生。
正派是禁欲主义者,人性上偏重于理智,惟恐世界不太平,代表人类谋求和谐的力量;邪派是纵欲主义者,人性上偏重于欲望,惟恐天下不乱,代表人类自取毁灭的力量;情派是浪漫主义者,人性上注重真情,惟恐人间无爱,代表人类自我超越的力量。《世说新语》:“圣人忘情,最下不及情,情之所锺,正在我辈。”

雨村论气依照人性标准把人划分为正、邪、情三种,荣府、宁府、大观园分别为三种人的大本营。一部《红楼梦》,可说就是这三大阵营之间的矛盾演变史,名曰:三国演义。

天下三分从微观上论,荣国府是正派的堡垒,荣禧堂是贾府正气的中心。在荣府内,正派压倒了邪派,是故邢夫人、贾环、赵姨娘等邪派人物在荣府抬不起头来,身为大老爷的贾赦也必须远离荣禧堂,住在那个毗邻宁府而又阴森的黑油大门院内。同时,正派又压倒了两赋派,是故宝玉、凤姐都受制于贾政、王夫人,身为老太君的贾母也无法阻止宝玉挨打、抄检大观园这类事件的发生。
宁国府是邪派的堡垒,象征罪孽与邪恶,贾府宗祠被宁府邪气包围。在宁府内,邪派压倒了正派,是故第5回那间儒家格调的书房形同虚设,秦业、焦大等正派人物受到排挤。同时,邪派压倒了两赋派,是故可卿、二尤饱受欺辱。尤氏在宁府也不能做主,她对贾珍爬灰、偷娶二姐、天香楼夜赌等丑事皆劝止不住。
大观园大观园是两赋派的堡垒,大观楼正殿匾额题曰“顾恩思义”,一个“义”字彰显了两赋派的人性美。在大观园内,代表正派和邪派的只是一些卑微的婆子奴仆,他们很弱势,是故大观园成为两赋派的乐园。
从小说叙事详略角度看,大观园和荣国府是主角,宁国府则退为配角。所以,原著大量的邪恶事件多写在荣府,而对宁府涉及不多。不过,读者可以透过荣府的黑暗面看到宁府更加黑暗。
从宏观上论,邪派的宁府比正派的荣府和两赋派的大观园都强势,代表末世格局。74回正派、邪派联手抄检大观园,标志着两赋派的堡垒被攻破,大观园走向幻灭。后四十回邪派极速膨胀,正派无力抵御,家族毁于一旦。直至结末两回,才以正派的复元为契机迎来家族复兴,正派掌局,气象一变,开始一段新的轮回。
5红学评论编辑正邪两赋与中华文化
这共同点似乎包括着:薄利名,鄙流俗,重性情,爱艺术,不务正业,落拓不羁,敢触礼教,风流脱尘,佯狂避世……这么些方面的巨大特点特色,因此才构成了那所谓的“乖僻邪谬,不近人情”的独特品格。

雪芹书中提出的“痴狂”、“呆性”、“疯傻”以至“意淫”,都是这一人物流品的性格表现。我们也许可以称之为“诗人型”或者“艺术家型”。这种人,以诗人之眼以观看世界人生,以诗人之心来感受悲欢忧乐,以诗人之笔来表现和抒写其所见所感,天地间才有这种文艺之作。这种流品人物的艺术创造,构成了中华文化艺术上极其光辉璀璨的特色。曹雪芹的《石头记》乃是其中的一项特别宝贵的成就。

贾宝玉之正邪两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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